【古语中的乡愁】大吃大喝的快感

福州话：喫嬹做无想，甏啖出双份。

普通话：好吃懒做，聚餐却肯出双份。

这句福州熟语，说到了乡人聚饮这一中国人最为古老的习俗。 “鄉”字左“乡”、右“阝”中间“良”，都是隶变后的文字形构，甲骨文的“鄉”却是个象形字，画的是两个对跪着的人（跪是上古时期的坐姿），共同朝着中间一个酒坛子。“鄉”借为“乡党”之“鄉”，后世又另造“饗”字，来表示“乡人聚饮”。

原来，“鄉”并不是一个地理概念，更不是行政区域，它只是聚在一起吃吃喝喝的意思。说来也是，至今，我们过年回乡，与家人、与乡邻之间的主要活动，不也是炒上几盘好菜，聚在一起，吆五喝门的歠上那么几杯么？都不能聚在一起歠上几杯，还叫“乡党”么？

乡人聚饮这种习俗，用福州话来表达，就显得特别夸张，叫“甏啖”。甏是一种大口、大腹的瓮子，普通话bèng，福州音pang。

而“啖”这个福州人至今还在使用的古语，却特别值得一说。啖，普通话dàn，福州话dan，读如弹。啖的意思当然是吃，然而，啖却不是一般的吃，而是特指咬啮那些特别坚硬的东西。《史记·项羽本纪》写樊哙在“鸿门宴”上吃猪肩，说“覆其盾于地，加彘肩上，拔剑切而啖之”，那就是狮子吃大象似的吃法，放在今天，壮观得足以让人心惊肉跳，你一时可能会以为见到的不是人，而是动物园中跑出来的某只大兽。

此外，“啖”还指的是将大量食物囫囵整吞下去的吃法，比如《荀子·王霸》“啖啖常欲人之有”一句，“啖啖”的意思是“并吞”，管你多大，一口吞掉没商量。所以，苏轼的名句“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夸张的其实不止“三百颗”这个显然完不成的任务，更有“啖”这个嘴上的动作。

语言往往透露着某些特定年代、特定区域的人们的生活状态、心理秘密，“甏啖”这个极富于表现力的福州词汇，非常精练而生动地表现了乡人聚饮时饕餮般大吃大喝的情境，却也使今天的人们得以一窥过去乡人生活贫困的窘境：人总是缺什么向往什么，向往什么表达什么，这叫心理补偿。真正穷得揭不开锅的人，最爱听的歌该是《北风吹》吧？错了，他们最需要的，恰恰是《好日子》！“甏啖”表达的，也正是大吃大喝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