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王曙光《诗人之梦：论诗歌与梦想——再读里尔克《给一个青年诗人的十封信》》 ...

2019-2-16 19:31| 发布者: 采编员| 查看: 991| 评论: 0|原作者: 但斌|来自: 新浪博客

摘要: 王曙光《诗人之梦：论诗歌与梦想——再读里尔克《给一个青年诗人的十封信》》壹道曙光今天诗人之梦：论诗歌与梦想 ——再读里尔克《给一个青年诗人的十封信》王曙光（本文收于：王曙光著《燕园拾尘》，北京大学 ...

王曙光《诗人之梦：论诗歌与梦想——再读里尔克《给一个青年诗人的十封信》》壹道曙光今天诗人之梦：论诗歌与梦想 ——再读里尔克《给一个青年诗人的十封信》王曙光（本文收于：王曙光著《燕园拾尘》，北京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在寂静的深夜，倘若有穿透窗户的朦胧的月光，此时捧读里尔克的诗篇，是再适宜不过的消遣，这个“我们的诗歌遗产中最孤寂、最难以捉摸的诗人”，他所展示出来的意象永远是如此孤独，沉静，高傲，同时又是如此温柔，神秘，弥散着紫荆花一样忧郁而诡异的气息。每一次深夜的阅读，那些出人意表的跳跃的意象以及诗句中透露出来的对于生命的寂寞的观照，每每给我精神上极大的慰藉，在诗歌观念上给予我深刻的影响。德国诗人和文学评论家施罗德对于里尔克有过极其精到的评价，认为里尔克的“出众之处在于温顺地探讨别人的特征、可亲的谅解和纯净的心灵，而这一切赋予这个生在城市、熟悉大城市生活的人以一种几乎是赤子般信赖别人的友善和正直的美感。”里尔克作为一个内心敏感的诗人，对于现世生活带来的压迫和人性中与生俱来的邪恶与丑陋当有更深刻更敏锐的觉察和感触，他的“天生的虔诚”与“赤裸的恐怖”往往交织在一起，而随着认识与经验的增多，他对于这个秩序骚乱的世界的恐惧与疏离也在日益扩大与加深。没有一个内心龌龊丑恶的人可以成为一个纯粹的杰出的诗人的，然而诗人在“孩童般仰视上帝”的同时，也会以一种悲悯的情怀注视尘世的残酷的现实。诗人瓦雷里在《怀念与告别》中说，里尔克是“世界上最柔弱、精神最为充溢的人。形形色色奇异的恐惧和精神的奥秘使他遭受了比谁都多的打击。”如何将自身充盈而剧烈的内心生活与凡庸琐碎的尘世节奏完美地结合起来，如何将梦想中的属于上帝的世界与生存其中的无望的现实和谐地组织起来，是每一个诗人都会遭遇的严峻的考验。诗歌本身是一种梦想的产物，是诗人超经验的心灵体验，诗歌如同由词语和意象所编织成的一张巨大的网，这张网对于诗人有着无比的诱惑的魅力，使得诗人忘却或者故意逃避现实的生存而沉醉其中，在诗歌里，诗人犹如返回到母亲怀抱中一样感到安全、宁静与温暖。这就是为什么在那些优秀的诗人们的诗行中，我们常常可以读到故乡、母亲与土地这些熟悉、坚实、丰满但又充满怀旧与忧伤意味的意象，这些意象是诗人内心深处渴望寻求慰藉、逃避这个世界的骚乱与无序、并回到一种类似于童年的状态的心理象征。诗人将不可言传的内心的孤独与恐惧置于广大的回忆与想象之中，他对主宰他的命运的造物保持着一种孩童般的虔诚的仰视，对于生命，对于世间万物所形成的静穆而固定的秩序，他始终充满敬畏。对于诗人而言，自己身外的世界，那个不可言说的“自然”，比人类自身“更为恒久和伟大，其中的一切运动更为宽广，一切静息也更为单纯和寂寞。”（里尔克《论山水》）但是每一个诗人都必然同时深切地感到，要维持内心与外界的完美的和谐与稳定的均衡是一桩多么艰难的事业，他必须在与心灵的搏斗中学会与万物妥协，在他的诗歌世界中他可以主宰和支配一切，然而在现实的生存和亘古不变的自然秩序面前他却只能作为一个接受者，以一种谦卑的姿态领受一切的不可逆转的存在。他得学习“忍耐”与“谦逊”，学会在自然的更替和情感的变幻面前保持一种静默的顺从，这就是里尔克对青年诗人的“忍耐是一切”的宝贵的训诫。在这个训诫里面，丝毫不包含内心的怯懦，每一个真正的诗人都不是因为怯懦才去忍耐，而是因为在这些卑微琐细的坎坷、打击与人世的浮沉之外，他有更伟大更永恒的期待，这些更广大的心灵的事业使他值得去放弃对于现世中暂时的苦难的纠缠和抗争。他不诅咒，也不狂热地反叛，他只是谦卑地顺从，与万事万物寻求一种宽容的理解，如同自然界的一棵树木遵从着大地的规律：它得学会在暴雨和闪电里从容地成长和生存。他不能因为暂时的困境和梦想的破碎而卤莽地放弃。这样的轻狂和暴烈的诗人还算不得最为优秀的真正的令人敬重的诗人。真正的诗人不是现世的逃避者，不是仅仅在梦想中寻找灵感的人。他们能够忍受瞬间的巨大的毁灭，所有的变故与不可预测的创伤都不能摇撼他的存在，在他的眼里，自然的运行如同上帝的律令，它不仅是一种宿命，更是一种珍贵的经验，在这些经验里诗人才会汲取一切的养分丰满他的存在，从而使他的诗歌与万物结为一体。正如里尔克所告告诫年轻的诗人的：“去组织、去形成一种特别幸福与纯洁的生活方式；你要向那方面修养——但是，无论什么来到，你都要以广大的信任领受；如果它是从你的意志里、从任何一处内身的窘困里产生的，那么你要好好地负担着它，什么也不要憎恶。”“若是你依托自然，依托自然中的单纯，依托于那几乎没人注意的渺小，这渺小会不知不觉地变得庞大而不能测度；若是你对于微小都怀着这样的爱，作为一个侍奉者质朴地去赢得一些好象贫穷的事物的信赖，那么，一切对于你就较为轻易、较为一致、较为容易和解了”。对于每一个在人生中刚刚起步的年轻的心灵，要紧的是以谦卑、恭敬和宁静的心去体会，这样，世界就不是作为他们的对立面而存在，而是成为他们灵魂中和谐的构成部分而存在，作为他们灵感的泉源而存在，世界以它的纷繁奇异的性质塑造诗人的内心生活，进入他想象的诗歌的空间。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诗歌就不仅是梦想的产物，而且更是经验的荟萃，里尔克说：“我们应该一生之久，尽可能那样久地去等待，采集真意与精华，最后或许能写出十行好诗。”（里尔克《布里格随笔》）我们难以想象，一个刻意远避尘嚣、将自己的内心世界与外界丰富精彩的发生着的事物完全隔离开来的诗人，会仅仅凭借想象的力量就会臻至诗歌的巅峰，领悟人生的全部细微而壮大的景象。作为一个真正的诗人，首先必须是一个生活的热情的投入者、细致而虔诚的观察者、潜心宁静的体悟者。为了一首诗，我们必须观看许多人和物的生存，“我们必须去感觉鸟怎样飞翔，知道小小的花朵在早晨开放时的姿态。我们必须能够回想：异乡的路途，不期的相遇，逐渐临近的别离。”我们还必须能够回忆童年的岁月，感受疾病中许多深沉的变化，想到旅途之夜，想到寂静小屋的白昼和海滨的黎明，我们还必须回味许多爱情的往事，倾听分娩者痛苦的呼喊，我们还要陪伴临死的人，坐在死者的身边感受那稀有的气息……里尔克心目中的诗歌，是集聚了生命中所有真实纷繁的体验——欢乐与悲怆，寂寞与狂热，生存与死亡——而凝结成的一种语言，诗歌固然是对现世的超脱，但是不仅如此，诗歌更是尘世的声音所合奏成的天堂的音乐，所以我，作为诗歌的亲身经验者，始终坚信“尘世是唯一的天堂”，有多少敏感而脆弱的诗人因为不堪生活的重负和压迫而过早地放弃、终止自己对于生命的体验，因为不能忍耐梦想与现实之间不可逾越的距离而殉葬于自己的想象。诗歌在他们那里成为一种谶语，成为宿命，成为与现世对抗的一柄盾牌。然而真正的诗人的梦想却只是他们生命历程的引导者和看护者，梦想不是用来毁灭人生的，而是用来照耀人生的，犹如无边的黑暗之中一点灿烂的烛光。在我的心目中，诗歌是生命丰富性的折射，诗歌教会我们更优美地演绎那些不可言说的生命的隐秘，诉说我们对于广大的自然的敬畏和对流逝的时间的珍视，诗歌教我们尊重并服从一种自然的秩序，它静悄悄地在我们的生命里展开，不能急迫，不能在时间的进展中无所适从。里尔克为青年以及青年的诗人树立了一个恒久的亲切的榜样，让我以他的一段精彩的话作为本文的结尾，那是这部充满哲思与诗情的文字中的精华之笔，也是我曾经上百遍地反复玩味并受益无穷的： “艺术家是：不算，不数，像树木似地成熟，不能勉强挤它的汁液，满怀信心地立在春日的暴风雨中，也不担心后边有没有夏天来到。夏天终归是会来的。但它只向着忍耐的人们走来；他们在这里，好像永恒总在他们面前，无忧无虑地寂静而广大。我天天学习，在我所感谢的痛苦中学习：‘忍耐是一切’！” 一九九八年底初稿二零零零年五月三日定稿（王曙光，北京大学经济学院教授、博导、北京大学产业与文化研究所常务副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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