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宝珍评论（一）：董明珠发飙背后的经济原理

董明珠在格力股东大会上的事我不做赘述，我只想对这次事件的本质发表个人看法。这一事件的本质是：“中国产业界、中国资本市场、中国知名企业家第二次对股东利益绝对至上理论发起的挑战！”为什么董明珠在股东大会上的言论不是中国知名企业家第一次对股东利益绝对至上发起的挑战！而是第二次？因为，此前马云已经公开对股东利益至上发起了挑战。2016年2月马云公开发表观点如下：“阿里巴巴从第一天成立上市到今天为止，16年来坚持客户第一、员工第二、股东第三。只有满足了客户需求，员工快乐，才有可能创新。客户满意了，员工满意了，股东一定会满意。不要相信股东对你讲：“我是看长期效益!”，因为他今天可以卖掉你买个新的。阿里巴巴坚定认为客户付我们钱，只有服务好客户，我才有衣食父母;只有员工是创造价值的人，只有员工开心才有可能股东开心，所以这是我们的定义。华尔街相信股东第一，股东第一问题就大，股东今天要这个，明天要那个，这样企业基本上就完蛋了。绝大部分股东不会明白你的战略，绝大部分股东不明白你的痛苦，绝大部分股东只是从数据上分析你，而你是最了解自己的。所以我先告诉大家，不要认为股东总是对的，但是尊重听他们的，最后决定还是你做的。”

马云把股东利益从绝对至上降格到客户和员工利益之下。马云的这一观点对存在于中国经济领域以及资本市场视提供资金的股东为上帝，把股东利益至上视为绝对真理的公开挑战。马云的主张和做法推翻股东利益至上理论，马云践行的是企业相关者整体利益最大化理论，而不仅仅是某些主体的利益最大化。股东利益至上和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是市场经济的黄金定律。从20世纪90年代初开始，“股东至上”理论受到了利益相关者理论的强烈挑战。利益相关者理论发现股东至上理论忽视人力资本的重要作用，股东至上理论强调“资本雇佣劳动”，认为股东和资本利益至高无上，劳动者从属于资本和股东。在创新时代的现代企业中企业价值创造主要靠人力资本来推动，人力资本才是企业价值增值的最重要源泉。激烈的竞争导致企业创造财富只能依靠技术和管理上的创新，因此公司的技术创新者和经理人应处于公司的中心地位，而不应仅是被动激励或被雇用的对象。

回看董明珠在股东大会上的言论，她强调股东的贡献并不是主要的，管理层是格力发展的根本推动力，要求股东摆正自己的位置，让管理层有更大的自由，获得更多的权利(多人发现认为本次格力增发是要增加管理层的股份占比，扩大管理层的权利)。董明珠的话仿佛是在公共厕所扔下一块大石头，瞬间激起了巨大的民愤（粪），互联网上的指责排山倒海。但从情绪中出来回到经济本质，董明珠观点的理论本质和马云一样，都是要否定股东利益至上，主张企业相关者整体利益最大化。董明珠言论和马云的客户第一、员工第二、股东第三本质没有任何差异，都是主张企业发展过程中要坚持企业相关者整体利益最大化，抛弃股东利益至上。差别只是董明珠的表述带有一定情绪！

为什么在中国产业界中国最著名的企业家马云、董明珠分别在不同场合公开地向股东利益至上发起挑战？我更进一步提出一个问题，社会各界在董明珠发表自己观点之后，大规模围剿董明珠女士是否有足够的合理性?股东利益至上是否在某些产业已经过时？

现在让我们先思考一下，为什么会形成股东利益至上?在人类经济发展的早期资本是最重要的，没有资本什么也干不成，资本对企业成败起决定作用，对企业发展起决定作用。管理层、员工对企业发展不起决定作用和推动作用，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资本成为决定企业发展的根本力量，于是就形成了股东利益至上理论。股东利益至上理论是在生产力相对不发达，社会经济主要是资金密集型的阶段所形成的，从发展的角度上，这种状况一定是阶段性的，不是永恒的。今天全球经济发展主要是靠科技创新、管理创新，资本的重要意义至少对新兴产业的成败不具有决定意义。

在很多新兴产业，大量的风险投资家是没有决策权的，京东刘强东的持股量目前也不到20%，但是刘强东拥有京东投票权的80%多，也就是说在京东投下几十亿美元巨资的那些股东们，他们主动的把决策权让给了刘强东，这些大股东通过主动放弃决策权和投票权来主动放弃了股东利益至上原则，肯定了企业发展中关键的决定因素是管理者的思考能力和经营能力，他们把管理层的作用推到至高无上的地位，把属于自己的股东权利进行了降格，为此他们放弃了投票权。和京东一样，百度、阿里巴巴等大型的高科技互联网企业的巨额资金提供者，都主动的让步了投票权和决策权。

阿里巴巴为什么没有在H股在香港上市，因为香港市场上处于股东利益至上的阶段，处于资本利益最大化的阶段。阿里巴巴没有在香港上市是香港股市对时代潮流的拒绝，是对新兴产业成败决定因素，已经从资本转向了人力和知本的不理解。香港拒绝了阿里巴巴合伙人制度，实际上是拒绝了一个时代潮流，是香港的市场法规体系落后时代的表现。阿里巴巴与香港市场的矛盾其实是知识和人力驱动企业成长时代，与顽固坚持资本决定一切的矛盾和冲突。代表先进的是阿里巴巴和马云，代表落后的是香港资本市场和李小加为首的联交所管理层。

以美国为代表的国际成熟市场已经主动的抛弃了资本是企业发展核心关键推动因素的观念，也间接放弃了股东利益最大化，取而代之的是肯定人力和知识，允许并支持管理层拥有特别权利。绝大部分风险投资已经直截了当地以自己放弃投票权的行动，肯定承认了当代经济企业的成长动力和发展的第一推动力并非来自资金，而是来自于人的知识、能力。

董明珠女士在股东大会上的发言与中国资本市场的主流观点是不一致的，但却与国际成熟市场已经广泛流行的理念一致。中国各界和大量投资者的观点和香港联交所的观点是一致的，和香港联交所主席李小加先生的观点是一致的。这种观念是与社会时代潮流不相适应的。

当代开放的资本市场，使得流通股东流动性极其的高，每一个企业的流通股股东瞬息万变，这种高流动性的流通股机制和结构，使得大量的流通股股东更关注股价变化，而不是企业的长期利益，使得大量的流通股股东与企业的长期利益不一致，因此如果企业的某些重大深远的政策，由流动性极强的流通股股东决定，极有可能对企业有利的长期政策不能被通过，伤害企业的长期利益。在当今高流动性的资本市场上，流通股股东剧烈变动的环境下，一个企业的大政方针应该提高某些股东和管理层的权重，AB股的制度和合伙人制度是需要高度重视的。马云的合伙人制度，京东的股权结构中所形成的刘强东少的股份却拥有了接近百分之百的决策权。

这次格力股东大会上董明珠发飙的根本原因是，董明珠渴望拥有一套类似于京东、类似于阿里巴巴的权利分配制度。但是由于历史的原因，很难说格力不是停留在一种已经落后了的制度上。董明珠希望打破这种制度，但是由于格力的发展历史是建立在股东利益至上，建立在资本利益最高的机制上，所以，董明珠的思想迎来的是千夫所指！

正如大家所知董宝珍是一个非常肤浅的人，但我在过去几年研究茅台的过程中知道，中国的媒体要比我更肤浅，他们看热闹不嫌事大一味指责董明珠，从而把事件的性质引向肤浅，把一个对中国资本市场、中国经济理论和实践产生深远影响的制度性变革契机，引向娱乐化。理性的思考要把马云所提出的客户第一、员工第二、股东第三的观点和董明珠的观点结合起来，董明珠讲话和马云的客户第一、员工第二、股东第三讲话，在本质上没有任何差别，如果有不同也只是表达方式的差异。董明珠和马云为中国产业界、中国资本市场进行重大理论突破和变革提供了机会。从这一点上，董明珠和马云是伟大的，他们的言论直接触动了最深层次的资本市场组织机制和企业权利分配机制，触及了经济界、资本市场当前迫切需要解决的基础理论问题和实践问题。

回到具体事件上来，董明珠的表达方式是值得改善的，董明珠的发言带有极其严重的情绪，这都是需要改善，未来不应该再出现这种情况。另一方面，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公司的股东大会就是有话就说的地方。能痛痛快快把自己的真实心里想法说出来是非常正常的。董明珠历来快人快语，这是她的性格，也许你会说她的性格并不成熟，但是她并无恶意。我有限的人生经历发现直接公开表达自己真实想法，说话得罪人的人一般不会伤害你，那种让你感觉可亲可敬的人，最容易伤害你的利益和感情。发言过程中的语气问题、情绪问题、态度问题不是本质问题，我们不能把目光停留在这种非本质的问题上，要看到事件背后的本质。

我对各路媒体的起哄感到无可奈何，我也为广大的格力股东以及中国资本市场的参与者，看不到问题的本质着急和焦虑。我认为中国在某些领域已经有必要抛弃股东利益至上，抛弃资本利益第一的观点。这个观点已经落后于现实经济了，在某些资金密集型产业是可以继续，但在另一些领域需要放弃。如果不抛弃就抑制了经济的发展和企业的进步，AB股制度、合伙人制度，京东的权利模式，阿里巴巴的合伙人决策机制，恰恰是有利于经济的，董明珠要的就是这个东西。董明珠的渴望没有错！如果董明珠的渴望是错的，阿里巴巴的马云也是错的，京东商城刘强东的制度也是错的。阿里巴巴、京东在商业上的成功证明他们的制度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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